请战歌_长安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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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战歌

  第八章请战歌

  这酒的来历,刘彻还真知道。

  建元二年,卫子夫得幸皇上,卫青随即入宫任建章监。从此卫家算是脱离苦海,渐渐走上了平步青云的为官之道。

  这一年霍去病刚满周岁。

  本来该办的满月酒由于一些杂事给耽误了。这些杂事主要就是,霍去病的舅父卫青被陈阿娇她妈的给抓了,然后公孙敖把他给救了,然后皇上怒了……总之,朝廷上一顿忙乱,就把霍去病人生第一个重要的礼仪给耽搁了。

  现在卫青有了地位,霍去病又是他们老卫家的第一个男孩,自然要好好操办一下周岁酒。据说那天相当热闹,连皇上都赏脸微服前来喝了一杯水酒。

  卫青按照习俗,在长安城最好的酒作坊中定了一坛“桂花酿”,当众以红绸包裹,黄泥封坛,埋到了酒窖深处,准备等霍去病成亲的时候拿出来当成喜酒喝。

  后来他们家几易府邸,这坛酒都没有忘记取出来。等到霍去病独立成府,卫青就把这坛有了十几个年头的米酒交给了霍去病。

  也就是说,还是钻石王老五的霍去病,现在很不应该把这坛纪念意义重大的酒拿出来喝掉。

  刘彻更为生气的是,这酒肯定已经被喝掉了一大半,所以酒液中会看到这些细小的沉淀物。于是,皇上非常小家子气地责问了霍去病。

  “臣没尝过酒味好不好,怎能拿来献给皇上?”霍去病振振有词,转头问兄弟们,“的确是好酒吧?”

  众人一起点头,显然都已经品尝过了。

  刘彻只能暗自摇头。

  皇上兴尽宴罢,霍去病跟众将士送皇上出门。

  黑色的玄龙衣拂着青铜马车,皇上立刻就要进入马车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中。郑云海看了看霍去病,头儿,你今天怎么这么忍得住?

  霍去病回他一眼:谁忍得住?

  两人都笑了。郑云海得到暗示,悄悄一捅身后的陈焕,陈焕明白,用力扛一下郑云赫的肩膀,郑云赫含笑轻推身边的军士……

  皇上感到了身后的隐约骚动回头看去,霍去病、郑云海、陈焕、高不识……数十冠军侯府门前的骠骑军官,立刻结束推搡,肃然正立。

  皇上继续扶着元宝的手上马车。

  猛听见身后哗啦一声战靴起跪的声音,随即耳边传来震耳欲聋的呼吼:“皇上万岁!大汉威武!”

  宵禁的长安城里静若凝磐,这山一般的吼声如同山一般地压来!

  皇上缓缓回头,看到霍去病与军士们已经如铁钉一般单膝跪在地上,伴随着这一句半是朝呼,半是军吼的呼喊,数十双眼睛光芒如炬!这个阵势和霍去病白日在宣室门前请求参战的架势,简直一模一样。

  刘彻亦凝视着他们,少顷,他看似随意地摆摆手:“早些睡,明日去病准时上朝。”

  数十双眼睛互相惊喜地看了看,蓄积起更大的力量山呼海啸:“皇上万岁万万岁!臣等恭送皇上回宫——”

  刘彻掩耳疾忙上车:宵禁,宵禁!

  这群小混球,把朕的宵禁令当作浮云了!

  夜幕深垂,绿阶悄悄走出自己的屋子,穿过有人站岗的庭院,此时的燕棣大堂已经漆黑一片了。

  她走过燕棣大堂,来到了一间宽敞的马厩,门口的军士是霍府的驻府军士,看见绿阶就让过了。

  绿阶直接走入马厩中,一股干草的清香传来。马灯微弱的黄光下,圆木做成的马栏里,一匹高大健壮的黄骠马还在低头吃夜草。

  绿阶轻轻走到它面前:“小骠。”

  黄骠马抬起褐色的马头,稻黄色的马鬃分了个三七开,显得非常帅。它深褐色的眼睛看着绿阶,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仿佛认识她。

  绿阶摸着它的脖子,手指柔软而亲昵,黄骠马似乎挺享受,靠过来打了一个响鼻。它的个子实在高,绿阶踮起脚方能够到它的背上,检查了它马鞍的松紧,又探手摸了摸它肚带是否舒适,方说:“小骠,你多久没回家了?”上一回在也漠的时候,绿阶忙得头也抬不起来,没有机会见到它。

  “突……”马鼻子转过来轻碰绿阶的手指。

  它是绿阶在府中的另一个朋友,红阙走了,绿阶也就剩下这最后一个朋友了。它是霍侯爷的坐骑,侯爷大概特别喜欢它,只要回府都骑着它。

  绿阶刚进府的时候受人排挤,被分到马厩做了一阵子粗活。这黄骠马可高傲得很,只有侯爷能骑它摸它。绿阶后来设法接近了它,它勉强算她一个贫贱之交。

  小骠这个名字是绿阶自己帮它起的。估计侯爷给它起的名字要优雅得多,绿阶没有听到侯爷叫过它。

  它是一匹黄骠马,总不能叫它小黄吧?听起来多像一条狗的名字?

  绿阶从袖子里掏出来一颗糖。她知道她知道侯爷喂养严格,不会轻易给零食;她更知道小骠其实很爱吃甜食。

  她边喂小骠边揉着它的鬃毛,小骠的舌头湿漉漉的,舔得她手心有点痒,她笑,亲它一口:“小骠,今天是不是特地回来看我?”

  突然——

  “你在喂它什么东西?!”

  一声暴喝自绿阶身后传来,绿阶只觉得自己衣领一紧,人便腾空飞了出去,一下子撞在粗大的马栏圆木上,哗啦一声掉在青石板的地砖上,背上的剧痛让她顿时麻木了。

  小骠“忒儿”一声也吃惊不小,绿阶刚喂给它的糖也早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霍去病就站在她们身后,刚才他看见绿阶拿东西给黄骠马吃,心中大急,连忙上前将她一把甩开。幸而他只是甩开她,真要用力将她摔出去,现在的绿阶已经没有性命了。

  他的怒气仍旧没有消除,快步走上去,蹲下身,抓住她的头发一把逼她抬起头,厉眉如刀:“若伤了我的战马,哼!”

  霍去病真的动了肝火:方才皇上的意思非常明白,明日就会决定让他参战。大战在即,绿阶到底在喂黄骠马吃什么东西?

  这种小女子,对养马一窍不通。万一吃坏了,战场无情,她不是等于在杀他心爱的战马?!

  绿阶浑身疼痛,心知这个人对待她们一向骄横,是万万顶不得嘴的,便按住嘴闷声不响。

  但是,他把她欺负得太狠了,绿阶强忍着也耐不住落下了一颗眼泪。

  那颗泪珠偏巧又正跌在霍去病的手臂上,他嫌恶地松开手,任她跌在地上。

  “以后,不准来马厩!”

  绿阶拿袖子堵着嘴,竭力不让自己再哭。

  “说诺!”霍去病对她的毫无反应简直厌恶透了。

  “……诺。”因被他逼着说话,她的泪水又忍不住哗哗地出来。

  “出去!”

  “诺。”绿阶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慢慢走了出去。

  霍去病猛然转身:“今日马厩谁值日?”

  负责马厩的军士战战兢兢走进来:“回将军,卑职……”

  “你怎么会放这种女人进来的?”

  军士看看他,绿阶姑娘不是什么“这种女人”,她是霍府的总管大姐头,这霍府哪里她去不得?这些年侯爷回府的时候,绿阶姑娘经常来看黄骠马。这名军士也知道自己今天活罪难逃,低头抱拳:“是卑职失职。”

  “军杖……”大战将至,他就不自伤兵卒了,“以后再犯,从严发落!”

  “诺!”

  ……

  发落完了这些事情,他重新走回到黄骠马身边。检查它有没有什么异状,还将手探到战马的口边,闻了闻马的涎水有没有特别的气味。一股淡淡的甜香从他指尖传到鼻子里,他皱一皱眉。

  他放心了,绿阶只不过是喂了黄骠马一点糖。

  他重手重脚惯了,心中有数绿阶没伤到骨头,也就对自己方才的粗暴行为不以为然了。

  “明天跟我上战场怎么样?”他拍着马背,“两年前的太不过瘾。”

  黄骠马呼噜一声扯了一个响鼻,避开他的抚摸。霍去病眉毛一竖,一把拉住马嚼环,将它用力扣回来,佯怒道:“跟我摆什么架子?”

  黄骠马对他欺负弱女子的行径非常不满意,掉过头仍旧不理他。霍去病从袖子里掏出一颗糖:“看,给你带什么来了?”

  黄骠马一看顿时绿了眼睛,这可是它的心爱之物,方才那一颗只舔到一舔……越发馋了起来,便重新回过头就着霍去病的手心舔了起来。

  霍去病平时对黄骠马的豢养十分严格,几乎不给零食吃,今儿霍爷心情好,就大赦天下了!

  他看着战马的馋相,心中快活:“小——骠!你个馋鬼!”

  黄骠马瞪他一眼,低头继续舔食美味。

  他的战马就叫小骠。

  他得到它的时候年方十岁,黄骠马当年也只是一匹小马驹。

  他在上林苑猎熊得了彩头,皇上特地从大宛宝马中挑选了赏赐给他的。九年来它一直是他最亲密的好伙伴。一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十岁男孩能够给自己的小马驹起出什么风雅的名字出来,它是黄骠马,难道叫它阿黄吗?多像一条狗的名字……

  小骠如今长成了高大的骏马,他也知道这个名字在众人面前太不上台面,所以,从不当众叫自己心爱坐骑的名字。

  “对了,你怎么会去吃绿阶的东西?”霍去病皱起眉头,他的马从来不乱吃别人的东西。

  小骠只低头吃糖,不理睬他。

  明白了……霍去病恍然大悟猛拍马头:这家伙……见色忘义了!

  随着他的猛拍,小骠不满地摇晃脑袋。霍去病不罢休,又用大手在黄骠马额头上一顿用力乱揉,揉得帅气十足的黄骠马成了蓬头鬼。

  小骠也习惯了他的这种“亲密暴力”,呜呜了几声继续舔糖吃。霍去病看着小骠蓬头垢面的新造型,笑得心花怒放。

  他左侧的脸颊上有一个小疤,当他展颜而笑的时候就变成了一个又深又长的梨涡。

  第二天一早,霍去病如常去早朝。

  绿阶和众家奴都在门口跪送他。霍去病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正要迈出府去,忽然闻到一股脂粉之气。

  他不太待见这股味道,但也不至于敏感。问题是,冠军侯府中在绿阶刻板的治府手段下,从来没有人有过这种东西的气味。在这些方面,绿阶比他敏感多了。

  他低头看去,只见绿阶就跪在自己身旁,他顺手将绿阶的下巴一把拉起来,绿阶吃惊地望着他。

  绿阶从来没有如这两天这般失态,她用脂粉完全是在病急乱投医,只求涂平自己的哭相,在众家奴面前蒙混过去,将她那点卑微的日子继续过下去罢了。

  因穿着朝服,霍侯爷昨日的戾气随着胸前的瓦纹直襟,腰间的玉环琅佩而消淡不少。加上他的剑眉朗目,活脱脱一位浊世佳公子。

  他握着她的下巴。

  绿阶望着他的眼睛。

  此情此景,若换成别的长安贵公子,该有多么风流与佻达?而放在他身上,一样的风度翩翩,一样的天生俊采,看来看去却只有“无情”两个字罢了。

  连他的随行军官们目睹此情,也大多没什么表情。

  霍去病发现,脂粉味道果然是从她的脸上传来的。她的脸上哭痕已被她自己拿脂粉掩饰得一干二净,细看之下,她的脂粉如同附着在苍白瓷器上一般,底下的眼角掩饰不住地在溃红发肿。

  只不过短短一个瞬间,他放下她继续向外走去。

  他当然知道她为了什么而伤心,他第一次发现,自己为了独占她的衷心服务,而将她的姐妹们都遣散,是一件多么霸道而自私的事情。

  他心里顿时感到十分不舒服。快步走出去接住马缰绳,非常不爽地用力将小骠的马头牵过来,飞身上马,向着未央宫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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