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鸾星_长安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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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鸾星

  第四十七章红鸾星

  他稍微用点力,就走入了红阙的屋子。这等下人奴婢的屋子,他若不是为了绿阶恐怕一辈子都不会踏入。

  他看着绿阶神色略有慌张,更加左右打量了起来。他的目力过人,很快就发现了门背后的那一堆绫罗绸缎。他走过去将那件衣裳一把拎起来:“这是……”他在记忆里很是搜索了一番,“这是嫁衣?”他统共就参加了一次卫长公主与平阳公主之子曹襄的婚礼,依稀记得这种式样的衣裳乃是女子的婚服。

  绿阶脸色微白,点头承认了。

  他细看了一回,笑道:“做得很漂亮。”

  绿阶低了头。

  他揣测:“你在试衣服?”

  绿阶眼观鼻,鼻扣心,随便他怎么理解吧。霍去病将那衣裳抖开:“你穿起来给我看看。”

  绿阶将衣裳穿上,他已经在红阙的床榻上坐下,抬头欣赏着:“挺好。”

  绿阶将衣裳脱下来,他问她:“这是谁做的?你去命她也帮我做一身。”

  “?!”

  “问你话呢!”他挑起眉,她就是这样,说话行事不干不脆的。

  “是奴婢自己做的。”

  “真的?”他很惊讶,“什么时候做的?”

  绿阶咬住唇:这份待嫁心,他怎可这样毫无掩饰地随意拷问呢?她不回答他。霍去病很不满意:“那怎么不帮我一起做一身?”

  直到此时,绿阶终于明白过来了他的意思……

  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望着他。

  红阙的屋子只有一张床榻,两个衣箱,一个梳妆台,连青铜灯也只有一枚如豆的蜡烛,夜色朦胧之中,烛火微弱摇曳。他的眸光若星之海洋,点点烁烁,仿佛能荡漾在她心中。

  绿阶略愣了一会儿,立刻转身从衣箱里找出那件玄青色的直裾,一言不发地交到他手中。

  霍去病站起来自己脱去外袍,将那直裾穿在身上。

  “嗯,合适。”他展开自己的广袖,暗银色的花纹在烛光中闪烁着迷人的光辉。

  绿阶的针线,每一针每一线都是按着他缝的,哪能不合适呢?

  “等你生产完毕,我会跟皇上提起我们的事儿。”霍去病说道。

  他确实说过要在冠礼结束之后便娶她,但那时只是为了试试她是否愿意嫁给他。所以,从他的角度来说,那本不是什么承诺,也就没有认真去照办。

  他只留心到,行冠礼之时,她起坐都不甚方便了。

  难不成要她这样的身子去跟他的那些豪门贵戚,天子皇后……一口气磕上一百多个头吗?于是他就单方面决定,将此事暂且搁置下来。他不知道自己的刚愎自用,独断专行,已经害绿阶掉了一大堆眼泪。

  他自己穿着婚服,又望着绿阶道:“你也穿起来。”

  绿阶刚明白过来他的心思,犹疑自己尚在梦中,顿在当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

  霍去病走过去,将绿阶搁在衣箱上的女婚服重新抖开:“你也穿起来,我们先演习一下。”

  他习惯于不打无准备之仗,这婚礼之事他完全一窍不通,更觉得很应该两个人事先操练操练,免得婚礼上出现笑话,给人留下话柄。

  绿阶听他如此说,便依言将那婚服穿在身上。此时红阙的屋子中,熏炉炭渐渐烧旺,屋子暖和了起来。绿阶索性将自己的外袍也脱去,端正整齐地将婚服穿了上去。

  她的婚服是深褐红色,黑色的衣领向后延开,露出一段颀长的脖颈。袖子上也如他的婚服一般绣满了银色暗花纹,四季如意的百结图样卷卷绕绕,缠满了彼此的衣襟。她的发鬓高高挽起,数枚金色镶白玉的贵重步摇压在发髻之下,垂下串串珠链,无风而自动。

  她的脸颊本没有涂什么脂粉,此时屋子热,心中也盈满羞意,两颊如同染了胭脂一般;一双眼睛仿若养在水银中的黑曜石,灼灼然望着霍去病。

  两个人呆眉愣眼地互相看了一会儿,都不知道这婚礼之事该从何入手。

  霍去病便让她跟他一起坐在红阙的床榻上,两个人一起回忆自己此生对于婚礼的认识。

  真是不巧啊,这一对准新人都是对婚礼少有留心的人。

  霍去病也就罢了,这些琐事原就指望不上他;绿阶本为家奴、后为侍妾,根本轮不上与哪位男子行婚嫁之事的,她的脾气生来就是,不属于她的,再好也不多看一眼。

  后来青霜紫云一个接一个以普通侍女的身份被放出去,她和红阙私底下也谈论过出去以后嫁人的事情,但双方都是未婚少女,能够知道多少呢?

  “好像需要鼓乐的。”绿阶很是回忆了一番,霍去病摇头:“鼓乐的事情自然有人安排,你我该做什么呢?”

  绿阶也说不上来,想起最近卫长公主才行过大礼,问他:“卫长公主行婚礼的时候,侯爷不是去观礼了么?”

  观礼是去观礼了,问题是霍去病将那场婚礼当作了讨论战场的筵席,卫长怎么做,曹襄怎么做,他还真没放在心上。

  绿阶慢慢想着:“据说,要饮合卺酒的……”

  提起酒霍去病倒想起来了:“我本让你陪我喝酒的,走走走。”拽了她的衣袖就要拖她出去,绿阶不肯:“那也要容奴婢将衣服换了。”要是其他家奴见到她穿着婚服到处招摇,不知道怎么议论她的轻浮呢!

  霍去病说:“我们还不曾操练过呢,你换什么衣服?我来让他们将东西送过来。”

  于是,大汉朝的骠骑将军兼万户侯的霍去病,一把推开某间女奴小屋的窗户,冲着朗朗星空大声道:“皓珠,将我屋里的那坛酒配一点小菜,送到这个屋子里来!”

  红阙的屋子既没有案桌,也没有坐榻,霍去病将那两只衣箱搬过来放在床榻边。临时新房内,两人饮合卺酒处就算布置完毕了。

  皓珠端着东西走入屋子的时候,绿阶只得躲在霍去病的背后,藏起自己丢人的衣裳。

  皓珠自然懂得目不斜视,非礼勿视的规矩,放下东西就爽爽快快地走开了。

  两只蕉叶芦雁青铜小酒爵中,注满了侯爷新带回来的御酒——此人最多的就是御酒,外卖的酒很少进家门。

  “怎么喝?”因这个提议是绿阶提出来的,霍去病打算听她的。

  “……”绿阶也完全没有想好,她记得红阙似乎曾说过,“合卺酒”民间又叫“交杯酒”。她沉思着将两个人面前的酒杯交换了一个位置,说:“好了。”

  “好了?”这有什么意思?既然是新婚之夜喝的酒,总有比较特别的喝法吧?霍去病不甘心,摇头分析:“不对。”

  “那要如何?”绿阶将这烫手的山芋丢还给他。

  他微微皱起眉头,很是研究了一番。然后他眉头一沉,显然已经计上心来。只见他自己先喝了半杯,又示意绿阶也喝半杯,两个人喝完各自的半杯,将酒爵置回柚木衣箱上,他又沉眉继续考虑下一步。

  “你将你的杯子拿起来,给我喝。”他自己端起自己的杯子,向绿阶的唇边送过来。

  绿阶也端起自己的杯子,向他唇边送过去。

  两个人一边提防着,别将自己手中青铜爵内的酒喂到对方的鼻子中去,一边努力吞咽对方递过来的酒……好辛苦啊。

  绿阶以袖子掩一掩唇角,这就是传说中的“交杯酒”了。

  霍去病继续不满意:“要不要再演练几遍?”好似双方都不太熟练,他习惯看到纯熟无比,化做身体本能的动作。

  绿阶说:“奴婢不能多喝酒的。”

  “嗯。”是啊,他欠虑了。

  于是他继续犯愁,还有什么需要操练的呢?

  小小的屋子里空气很是沉闷,横竖这两个人总是这样沉闷,闷着闷着双方也都习惯了。

  沉闷了一会儿,英武无双的霍去病大爷总算灵光闪现,兴奋道:“互行揖礼!”

  绿阶也想起来了,觉得自己真是太疏慢了,竟然连如此重要的礼节都记不起来了。两人连忙站起来,左右转了几个位置,看着差不多了,面对面站好,两双广袖高高扬起,互相深深行礼。

  行完了礼,霍去病觉得绿阶跟着自己乱转的模样,简直傻到了根上。他情不自禁低笑着,拽着绿阶的宽袖,两人慢慢坐倒在了红阙的床榻上。

  霍去病还兀自向着床榻仰面倒下,叫绿阶:“你也累了吧,一起躺下来。”

  “……”绿阶拔下头上的步摇簪环,握在手中以免弄坏。然后便衣衫垂拂,随着他一起躺倒在床榻上。

  薰炉里的炭烧了大半,开始隐约有了毕剥爆裂的声音。

  他们两个的手指隔着厚厚的织锦,仍然能够感到彼此的温度,尤其是绿阶,只觉得他握住自己袖子处,仿佛有一股热流从他手中一层层传来。

  绿阶被孩子压得无法仰躺,侧过身来面对着他,青铜小灯灯火明灭,将霍去病的额头到下巴,都勾勒出挺傲而熟悉的线条。

  “天长地久,为尔佳缘……”平生只参加过一次婚仪的霍去病居然记起来了这一句话,闭着眼睛轻轻念到。

  绿阶在心里轻轻地跟着他念:“天长地久,为尔佳缘……”

  霍去病转过头,正看到绿阶也在看着他,他也索性转过身,两个人面对面躺着。

  他自小到大,以校场为天地,以骑射为娱乐,常年与男儿们厮混在一处,难得一番小儿女心肠办这一场家家酒的游戏,他觉得很快乐。

  绿阶自小到大,一直为生计忧愁,何曾有过舒眉的时光?难得这番做一回游戏,只觉得这是经人世来第一舒畅快活的事情。

  纵然只是游戏,他们都深知,这一切已经不太遥远了。

  “天长地久,为尔佳缘。”

  多好的一句话啊,他们已共牢而食,又合卺而饮,还行过了揖礼。虽然无人祷唱祝词,也不知要挽起衣角誓结同心,整个婚礼次序还被这两个无知的人儿弄得七颠八倒……

  可是,两情若在,一切仪式都已不重要了。

  霍去病的手轻轻拂开绿阶因拔去步摇而略为散乱的发丝,注视着她的面容。

  两个人在昏暗的烛火之中相视无言,过了一会儿同时缓缓微笑。

  两个人都是非常好看的笑容,眉儿眼儿弯成线条美好的弧度。

  绿阶的笑容尤其美丽,洁白的贝齿,蔻丹的唇,青春的少女美得如同湘江的一段水云。

  小而简陋的床榻边一点小灯如豆冉动。

  月光透过格子棱的窗户,将淡淡的虚辉落在小小的床榻上,也落在那侧卧着的一双人儿上。

  他挽着她的袖子,她的衣角纠缠着他的袍边。

  衣衫上银色的暗纹在月色的缭绕下,仿佛清晕一般泛着微光,彼此的花纹都是四季如意的百结图样,混在一处仿佛生在一起。

  天地为证,明月有心,今夜,他就是她的新郎,她就是他的新娘。

  他迎过去,轻轻吻住她的唇。

  一点点战栗在他轻柔的碰触下,若水波一般从她身上振颤开来。他的气息、味道、肌肤的质感,在一片昏蒙中,溶化成一片淡淡的迷雾,清新而缠绵。

  数月前,他也曾毫无阻挡地肆虐过这片柔薄的地方,可是并没有带走什么。

  此时的温存轻揉,却仿佛探入了她身体的核心,微微啜吸,将她从不愿意轻易予人的秘密,轻轻地带走了。

  绿阶不知不觉松开了手中握着的步摇簪环,“嗒啦,嗒啦”地散落在红厚葛布包裹的榻垫上。

  她一点儿也不曾听见,只专注在与他的温绞缠绕之中。

  过了一会儿霍去病放开她:“这屋里的炭快烧完了,你早些回去睡觉。”

  随着产期的逐渐临近,他这阵子已经不逼着她写字弹琴了,她只要吃好睡好,就是他现在最大的心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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