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归_长安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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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归

  第十九章长安归

  “骠骑将军率戎士逾乌盭,讨遬濮,涉狐奴,历五王国,辎重人众慑慴者弗取,冀获单于子。转战六日,过焉支山千有余里,合短兵,杀折兰王,斩卢侯王,诛全甲,执浑邪王子及相国、都尉,首虏八千余级,收休屠祭天金人!”

  刘彻用力掷下朱砂笔:“好!朕的骠骑将军果然是天生福将,这一战打得好!”他本拟一万人马与河西匈奴族打一个赌,没想到这一个赌居然赢得如此精彩。

  “备宴,先给朕的爱将洗尘。”刘彻宣布下去。

  霍去病带回来的残部暂时驻扎在长安城郊外三里地的徐屯,赵破奴、高不识这些人的军功都要有一个详细的统筹与核算才能够按照功劳各分赏赐。但皇上已经迫不及待要见到自己的将军了。

  霍去病一乘快马先入未央宫,首先接受了御用医师全面的身体检查,然后沐浴更衣,以朝服拜见皇上。

  皇上安排的洗尘宴十分豪华奢靡。

  文武百官悉数到场,美酒、水果、炙肉、各种美味摆满在宫殿的案几之上。

  就连歌舞也非寻常红妆莲波舞,特地选了五行五色的武德之舞。

  两百名青年男子身着红衫黑甲,按五行之阵,或持剑或持戈在大殿之上雄浑起舞。鼓声雷动,战靴踏飒,众人皆似能感受到战场风云之变幻,征战沙漠豪情之勇悍。

  武德之舞刚刚退去。

  又有四目黄金,蒙熊皮的傩巫身着玄衣朱裳,持戈扬盾,领着十二兽衣毛角的伴舞,在建鼓的沉重捶响声中,登上了黑红帷帐飘拂的大殿。

  ……

  霍去病撑着头被这一切闹得头疼,满案的珍馐美食对他没有任何的吸引力。

  “去病。”大殿上皇上端起酒爵,“朕近日做一梦,梦中有白虎入怀,正应了这元狩之年的奇遇。”元狩元年,皇上在上林狩猎之时,遇上了一只头生一角而足有五蹄的白色神兽,视为祥瑞。如今霍去病对河西匈奴此战的胜利,显然应了这个祥瑞之兆。

  霍去病令自己微笑,随皇上一起端起酒杯:“此乃吾皇厚福。”

  刘彻转向群臣:“今日乃是朕河西的首战告捷,来!诸位与朕一起再满饮此杯!”

  文武百官也都笑着助兴:“皇上厚德载物,万岁万岁万万岁!”以袖掩爵,均一饮而尽。

  刘彻非常高兴,自卫青之后又得一猛将,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当下又命人筛上中山美酒,对霍去病道:“来,去病,陪朕单饮一杯!”

  霍去病依言饮毕,酒入长眉,清光泠然。

  他看似随意地又歪着头坐在案桌旁,广袖垂地。

  皇上兴致正高,见大傩之舞接近尾声,问霍去病:“去病,此番大胜归来,为群臣舞剑状声色如何?”

  他把霍去病当成家养的儿子,没事情喜欢让他到文武百官面前舞剑助兴。

  霍去病也没什么可推辞的,这本是常事。汉朝风气豪爽,别说一个臣子,就算是皇上自己,也时不时有感而发,颂歌起舞。

  霍去病走到剑架旁,选了一支自己惯用的“紫痕”剑。这是皇上刘彻自用的佩剑,放在大殿之上偶然请臣子舞剑而用。

  紫痕出鞘,一带寒光蕴藏着隐约紫意,霍去病看着那薄薄紫气,似鲜血凝就。他大概是酒喝多了,有些恶心,见不得这个颜色,回手入鞘,重新选了一把“巨阙”剑。

  同样是上古名剑,同样是分量十足,霍去病凝神定息缓缓起势。

  劈空一斩,剑光奔突如雷电,凝波未动玉山倾,他一时如龙腾,一时似虎跃,忽而猛禽扑啄,忽而兔起鹘落;剑光游走犹如行云流水,剑气飘迷仿佛高唐云散。

  众人正在眼花缭乱之时,霍去病忽然剑光一合,清亮的声音不染世间半点污尘:

  “身兮死矣,葬于山南。

  山何巍巍,天何苍苍。

  风萧萧兮易水寒兮。魂兮归来,莫恋他乡。

  身兮殁矣,葬于山北。

  生即渺渺,死亦茫茫。

  壮士去兮不复返兮。魂兮归来,莫忘家邦。”

  他喝醉了,居然在庆功宴上唱《葬歌》,众大臣皆面目微变。

  细听下去,这本是一首极悲戚的歌,他自己改了几个词,一股壮士出塞的苍莽绝杀之气浩然而生。

  伴着他雄健的剑舞之姿,这歌听来声声哀壮,字字豪迈。众人又不由自主为他所吸引。

  尤其是一些征战过沙场苦的将军,更是唏嘘不已。谁没有过袍泽情,谁没有过战场恨?李广、卫青、公孙贺……一张张经历过荒漠考验的武将面容中,都泛起肃穆悲壮的神采。

  剑光回闪,长波流动,欲破苍穹,天芒乍现!

  煌煌未央宫前,明明只有霍去病一个人在持剑而舞,竟比方才数百人的武德合舞更见沙场铁血,大漠豪情。

  冥冥然,似有无数大汉烈魂在风中一起随他高歌大舞。

  刘彻为他的歌声剑气所感,也站起来击节为他合歌:

  “……风何肃肃,水何宕宕。

  带长剑兮挟秦弓兮。

  魂兮魂兮,归来!

  春亦青青,秋也黄黄。

  首身离兮心不惩兮。

  魂兮魂兮,归来!”

  一剑舞毕,霍去病跪在殿前望着他的皇上,剑锋支地,微微喘息。与皇上的合歌在他心里久久回荡,不能平静。

  能在未央宫前与自己的臣子,一起为河西战死的英魂唱《葬歌》的皇上,这就是他霍去病的皇上——刘彻。

  霍去病有这样的皇上,此生幸矣!

  酒又过一巡,皇上刘彻道:“骠骑将军此去河西,功劳非小,朕已经在官寺符基区给你寻了一块地,造了一座新宅第。过几日你搬进去吧。”

  霍去病跪在地上没有动,他要一幢新宅子做什么?

  他的兄弟们再也不会去冠军侯府跟他一起蹴鞠游戏了……郑云海、陈焕、许地,还有许许多多鲜活的生命从他的眼前缓缓而过……生即渺渺,死亦茫茫,壮士去兮不复返兮……

  他抬起头,向皇上行礼:“臣去病谢吾皇隆恩。”刘彻微微摆手。

  霍去病又说:“臣不需要这个宅子。”

  刘彻不以为意:“一个宅子而已……”只要他能替他打胜仗,一个宅子算什么?

  “臣不要。”霍去病固执地低下头,沉声道:“匈奴不灭,臣无以家为。”

  百官皆默然无语。

  刘彻看了他半日:“去病,今日宴毕你且回家休息几日去。过些天,河西军将进宴,你务必要出席。”

  “诺。”

  霍去病离开未央宫的时候,天上正黄昏。

  未央宫门前有一座沧池,因池水苍蓝而得名。霍去病信步走到苍池边,汉白玉的台阶上,澹澹流水,苍茫天色。他站在水边,回头看着飞檐翘角高且巍然的未央宫。

  “回家?”他泛起一丝苦笑,他的家就是在军营吧?从小有了烦恼,有了不痛快他就到军营里,找几个军士蹴鞠,跟几个勇士比骑射,甚至骑着快马吼上两嗓子,待到出得一身汗,翻身到了床上,便可一觉睡到天亮……

  他顿时兴奋起来:对!立刻回军营去!

  他拉过自己的快马,也顾不得更衣。只将朝服的直缀下摆挽起绾在腰间,便匆匆上马向着未央宫门而去。刚到宫门,看到一名名叫李肇的军士在门口候着他。他知道这名军士是来看看他何时回府。

  那空洞洞的冠军侯府有什么可回的?

  他淡淡挥手让李肇先回去,李肇从衣袋里掏出一件物什交给霍去病,便依命回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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