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琢磨(五)_渡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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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琢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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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亦捷……”

  “江亦捷……”

  仿佛身居天地鸿蒙时的正中央,呼唤声从四周连绵响起。明明是在呼唤着江亦捷的姓名,却无端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与人相撞的同时,一团化不开的黑雾包裹住了江亦捷,裹挟他从高高的云颠极速下坠,直坠往看不见底的深渊。

  黑色浓到了极致,就从黑中漫出麻点一般的灰斑。他被一道邪异的灵力贯穿全身,刺痛骨髓,仿佛被人生生擒住魂魄,抽离身体,失去对四肢躯干的掌控,只能看着漫天星子一样密密麻麻的灰斑环绕在身旁,不知要带他去向何方。

  浑噩中,江亦捷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他不知道是过了一瞬,还是过了好几个时辰,某一瞬间,黑色突然消逝成虚无,灰斑慢慢聚拢、变亮,直至汇集成

  一束刺目的白光

  呼唤声也随光芒汇聚,变成清晰而厚重的一声——

  “江亦捷。”

  江亦捷膝盖触地,抬手遮了遮白光,意识到自己已经从黑雾中脱身,跪坐在一片空地中央。白光未散,他只能看清周边三尺的地方,但他隐约感知到,白光之外定然还有阔大空间,甚至可能远比临渊峰演武场还要广大,声音的主人不知藏在哪个角落,也不知是一人还是多人。

  是挪移之术。

  江亦捷后背发凉,暗想:那黑雾不是雾,是施展道术之人缠在他身上的灵力。可究竟是谁,敢在庭庭广众下将他用挪移之术“掳走”?

  还有挪移中那道刺痛骨髓的灵力,又不知是什么邪门道术,让他动弹不得,还浑噩糊涂,不知时间流逝。

  他先默不作声,以手支撑着缓缓站起来,神识联系储物袋,以便随时能唤出剑器。

  还有孟溪微给他的传讯玉简。只需心念一动,他就能捏碎它。

  “果然是揽月仙子的弟子,好生镇定。”

  一道略有些喑哑的老人声音说道,“知道用神识联系储物袋,嗯……传讯玉简,当真聪明。”

  平平淡淡的语气,却吓得江亦捷发出一身冷汗。

  他知道!

  这老人知道他用神识联系着储物袋,就意味着能看透他的修为,看穿他的识海,让他有如浑身赤裸,站在闹事之中任由人里外打量。

  这是最让修士耻辱,又感到性命垂危的情形。

  “你身为宗门弟子,尊长当前,竟不知跪拜吗?”

  这一次,响起的是一道中年男子的声音。

  紧接着,又是女人的轻笑:“揽月仙子和韩峰主一向如此,厌恶繁文缛节,又不亲近世家大族。左右他是个年轻小子,他师父无礼,从未带他来拜见我们,我们又以道法遮掩身形,他认不出我们也是难免,在座都是长辈,宽容一些便是了。”

  “话不能这么说。”搭腔的又捏着老妇尖细的嗓音,“揽月仙子终究年轻,韩峰主也是堪堪千岁就做了峰主的位置,剑之一道是天纵奇才,峰主一道却修炼得有些稚嫩了。他夫妇二人不会教养弟子,已经养歪了韩烬一个,眼下这个尚可雕琢,他们不教,我来教!”

  尾音掷地,滔滔威压便从天而至,泰山压顶般落在江亦捷背上,他膝盖打抖,强撑不支,狠狠跪在地上。

  “唔!”

  膝盖巨疼,他闷哼一声,生生忍过了痛劲,流着冷汗昂首道:“弟子江亦捷,见过在座各位尊长。但弟子有一问,还请尊长答惑——师父于我恩重如山,我跪之天经地义。可在座各位将我强硬掳来,又隐匿不出,躲背后高声议论我师父、峰主与师兄,不似师长慈爱关怀,倒似那市井贼人做派。弟子实在不知,我有何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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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跪的。”

  “好个有何可跪!”

  妇人声音大盛,怒斥道,“好个揽月仙子,好个韩峰主,我还当你朽木尚可雕,不成想有样学样,早已照着你师父修成狂悖之徒,今日我便让你知道,宗门有铁规厉律,你不敬尊长,就要受刮骨散功之痛——”

  “尊道且慢!”

  之前发过声的女人劝解道,“这小子入门二载,连小青山的门都没出过几次。但凡出去,身旁都有人跟着,想来揽月仙子看他就跟看眼珠子一样。你轻易散了他的功法,揽月仙子七百年才得来的宝贝徒弟就毁了。她与韩峰主的独子韩烬修炼《破妄诀》到了紧要处,你拿这小子泄愤,耽误了韩烬修炼,只怕她与韩峰主,甚至那年轻一辈里名声振振的韩烬,都不能善罢甘休……”

  中年男声冷哼一声,搭上了腔,“只许他韩峰主绕过各家族老,对世族弟子挑三拣四,推耿晏应鸾红之流赴檀山论道,就不许我们对他道侣的弟子评判一番?终究是做了临渊峰的主,名下弟子岂能不让各峰主事的和各家族老看过。依我看,今日就趁机会将这小子从头到尾探看一番,若有低劣处,就早早散功驱逐,还宗门一个清净!”

  话音未落,又一道威压添到江亦捷背上。他趴伏在地,听到体内脆响,不知是哪里的骨头折断了一根。

  他死死咬着牙,硬是没有痛叫出来,撑着残存理智动用神念,想捏碎储物袋中的传讯玉简,却后知后觉地发现本该在那里的玉简已经不翼而飞了。

  他心中骇然,任凭冰魄心之体有再多作用,在这鬼神莫测的神通面前,都碾做了无用灰尘。

  “尊道好气性。”妇人笑道,“那韩峰主不仁在先,就休怪我等不义在后。这小子狂悖不尊各位都是有目共睹,不如一起做个见证,定了他不忠不敬的罪名,就地散功,打发出去罢。”

  此言一出,接连起了几道之前从未出言的陌生声音。

  “我等做了决断不算,还要……那位下个定论才是。”

  “自然要等那位。但我先放下一言,这小子我看不惯得很,既然各位都在,一齐定罪一齐驱逐,料想那揽月仙子和韩峰主有再大怨怼,也占不了我们这么多人的理。”

  “正是,正是。韩峰主看中耿晏应鸾红之流,已是犯下大错。若再将这孽徒将养大,未来不知要闯出多少祸事。”

  “诸位言之有理,可我等说得再多,也不如那位一句话,还请……那位表个态罢。”

  “那位”——

  众人句句提起“那位”,语气隐晦且尊崇,说话间就定了江亦捷的罪,将他的生死都抛赴到“那位”的一念之间。

  这就是芸洲四大宗门之一的天澜宗,是数十万年的起伏沉淀,盘根错节的势力纠缠?

  江亦捷狠狠打了个颤,想要开口辩驳,却发现一道灵力缠在喉口,发不出声音了。

  “既然各位都心中有数,那我便觍着脸为大家做一次主。”

  最初的那道老者声音发话了。他的语气悠悠,却有不容人置喙的气派,“此不忠不敬之徒,当立即——”

  “在座各位好兴致!”

  天地震动,有一道比江亦捷周身更强更亮的光芒突破而出,似利剑出鞘,剑光灼灼,势无可当。

  “我这弟子堪堪练气三层的修为,竟值得堂堂几位峰主、几位世家族老、几位宗门长老齐聚一堂,布下天地屏障,让我纵有元婴大圆满的修为,也足足耗了半柱香才找到这里!”

  江亦捷背上一松,感到有股温和的灵力绕着他护了一圈,肩上温热,抚上一只柔软的手。

  “师父!”

  他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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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到一袭白衣的孟溪微,对上她带着怒火又压抑着不对他发泄的眼睛,心情大起大落,近乎要掉下泪来。

  “别怕。”她的声音直达识海深处,“师父在这。”

  江亦捷稳住心神,借孟溪微给的托力站直身体,退到她身后,垂首静立。

  “揽月仙子!”

  座上一片哗然。

  “你来得比我想象得快。”老者道,“看来你视这弟子,也比我想象得重。”

  孟溪微胸中怒火翻涌,抬手挥袖,欲要散去众人隐匿身形的白光:“肃岭道尊,你大乘初期修为,立踏芸洲巅峰,此前派金樽真人刁难我儿子也就罢了,这次竟然亲自出马,掳走我弟子,还聚齐众人要将他逐出宗门,这是要彻底撕破脸皮不成!”

  “以你的修为,想破我遮掩之法,还远远不够格。莫说你是身外身来的,就算你本身齐至,叫上你夫君一起来,也半点破我不得。你与韩麟推耿晏和应鸾红赴檀山,坏我谋划,我受了磋磨,自然要拿你弟子磋磨一番。”

  老者说着便笑了,“我看也公平。”

  “肃岭道尊——”

  孟溪微彻底被激怒,咬牙怒喝,骤然拔剑出鞘。

  却听狂风大作,白光亮到极点突然黯然转淡,随风而过,逐渐消弥。

  “莫走!”孟溪微急追,“今日之事不能善了,你明知世族势大骄奢,已成庸庸累赘,也明知耿晏等人可堪重用,为何还要对世族听之任之,助纣为虐?”

  白光越来越黯淡,逐渐显出其下笼罩的真面目——这是一片荒芜的旷野,四下无人,只听风动。

  元婴大圆满和大乘初期,整整两个大境界的距离,孟溪微终究是追不上的。

  她停住脚步,恨恨收了剑,暗骂句“老匹夫”,便转身催动灵力,扶住江亦捷:“我带你回去。可有哪里不适?”

  江亦捷将今日与严子崇下山后发生的一切细细说来,包括掳他来的黑雾和那道邪异灵力,仅仅剔除了和严子崇约好不说的那桩事。

  “你猜得不错,确实是挪移术。”孟溪微道,“你刚一消失,严子崇就去找了空澹真人寻来小青山。那老匹夫算得准,我本身刚巧抽不开身,就让身外身去找你,可那老不死的竟然无耻到亲自出马,你才练气三层,竟亲手挪移,亲手布下结界屏障,我这才晚来一步,让你受了委屈。”

  江亦捷得她全力相护,胸中只得暖流涓涓,忙摇头说不委屈。

  孟溪微笑了笑,轻抚他的背,施展挪移术将他带回小青山。

  她让江亦捷趴伏在天霜阁内的潋滟冰石上,掌心施法,按在他背上:“老不死的打进你体内的灵气是一道印记,只要留在你体内,就能探查你的内府筋脉,甚至是识海深处。如果这时候你已经纳了烬儿的剑骨,就连烬儿的情况也能被他摸得一清二楚。”

  江亦捷讶然。

  堂堂大乘期修士,对付他一个练气三层的小辈,竟然如此狠毒?

  “这道印记必须拔出来,但是大乘期老怪的手段,我强行拔出,你恐怕要吃不少苦头,亦捷,暂且忍住。”

  “师父,我忍得住。”江亦捷道。

  “好孩子。”

  孟溪微不做拖延,手上运功,给的灵力再柔和,寸寸刮着骨头而过,也要带起钻心的疼。

  “我想你也看得出来,烬儿性子急,看似寡淡无情,实则最为重情,有些事我不敢对他说,可我敢对你说。因为我知道只要我说了,你就会记到心底去,我不说的,你也断然不会追问。”孟溪微缓缓对江亦捷说话,以此转移他的注意力。

  “今日之事,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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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烬儿问起,大体可说,细节就不必说了。”

  “是……”

  痛觉太过强烈,江亦捷已经到了想喊都喊不出声的地步了。

  “等到印记拔除,你休息一夜,我就让空澹真人早日出发,送你和严家兄弟去滁涂山。”

  江亦捷发着抖,问她:“师父,师兄他……还是不愿去吗?”

  在他模糊的视线里,孟溪微露出一抹苦笑:“我对他总要心软,泊远比我更懂得怎么教养他。你且放心去滁涂山。”

  “泊远”是韩麟的字,只有孟溪微叫得。她平时从不在外人面前提起这个称呼,现下刚和肃岭道尊会过一场,心中疲累,不自觉地叫出了口。

  就如孟溪微所说,韩烬有韩麟看顾,定然不会出事。今天他遭遇的事绝不会在韩烬身上重演。

  江亦捷心中一松,痛到极致,终是晕了过去。

  就如同一场没有任何画面的噩梦。

  江亦捷醒醒睡睡,经受着比上次寒伤发作时还要痛苦的折磨。骨头里好像挨着一把刀,挫来磨去,连呼吸都苦不堪言。

  彻底清醒时,天已黑透,天霜阁罕见地亮着一盏烛火,有人坐在冰石榻旁的乌木床上,不是孟溪微。

  是韩烬。

  他对上江亦捷茫然的眼睛,说:“你三次被严子崇诓出去,两次都出了事。”

  江亦捷不敢置信地睁大眼,忍着痛将身体撑起来,想向他凑近一点:“师、师兄?”

  他还以为要等到檀山论道结束,他从滁涂山回来后才有可能见到韩烬,没想到今夜能在天霜阁里见到他。

  一段时日不见,他像是清瘦了不少。

  是不是韩麟罚他罚得很重?江亦捷这样想着,心不由跟着闷疼。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轻易下山了。”他道。

  “不是不能下山,是你跟错了人。”韩烬说,“以后不要跟严子崇出去,要去,就和我去。”

  烛光太暖了,江亦捷从没有哪一次觉得韩烬的眼神有这么温和过。

  他听韩烬说:“你睡一夜,等天亮了,就和我一起去滁涂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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